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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醫病平台】金字塔結構下騷動難安的醫病關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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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時候社會所期望的醫生,已經遠遠超出人中龍鳳,超人般永不過勞,醫德醫術兼優而已,往往還會希望醫生成為上帝,永遠戰勝病魔或死神。示意圖/Pixabay

文/許全義(台中一中教師)2018-06-08

台灣醫生一般都被視為金字塔頂端的菁英。這條路不僅要通過艱難的入學考試,天天高三般的醫學院苦讀,每天睡不到5小時;超時再超時地當實習醫生、住院醫師,每週工時小時80;然後才能獨當一面,成為主治醫師。這真是一條漫漫的成功階梯。吃得苦中苦,方為人上人。一、二十年孜孜不倦的努力,終於攀登階層化權力結構的層峰。

不過,人是相對的,也就是金字塔會翻轉。頂峰絕不是「好憩淘」,自在逍遙,而是要承載整個社會的期望。台灣社會對醫生的要求,也絕不只是善盡職責,而是才德兼備的聖人,或甚至是神。

 

一、醫師就算過勞,也要很有醫德醫術。

如撼動全台的邱小妹事件,社會學專家如此評述:

2005110日凌晨1時許,邱小妹被酒醉父親毆打、撞擊頭部,經消防局送往仁愛醫院,急診室在凌晨225分通知總醫師林政男,林當時在宿舍未前往急診室看診,也未透過電腦系統觀看腦部掃瞄影像,即以神經外科加護病床滿床,術後無法照顧為由,建議轉院,邱小妹因此被轉住140公里外的台中梧棲童綜合醫院,雖緊急進行顱內手術,術後陷入重度昏迷,乙週後,邱小妹因傷勢過重而死亡。

事後,林政男與主治醫師劉奇樺於病歷上偽造會診的紀錄,企圖掩蓋未親自診察的事實。這件事不僅暴露出健保體制下的轉診制度、醫師的養成教育、個人的醫療倫理和敵對性的法律體制,造成醫師害怕法律懲戒,因而捏造會診紀錄,犯下偽造文書之罪,同時轉至他院未能提供持續的治療,造成邱小妹傷勢過重死亡,因此必須接受業務過失致死之罪責。

尤其是林醫師回應說:「如果我去看了,會改變她的命運嗎?」社會輿論大譁。醫界大老也為此震怒說:「醫師值班時間怎麼可以不在醫院裡?怎麼可以不看病人就做診斷呢?現在的醫學教育真的是出問題了,怎麼教出這樣的醫師?」

不過,我們回到事情脈絡來看,會發現林醫師要有醫德,還得先當超人。因為他每個月得值15班,而且已經連續值5天班了。在凌晨2點接到電話的林醫師,過勞而需要休息的生物本能已經超過一切,還跟他講什麼勞什子醫德抑或「紀律」?處於這種「睡眠剝奪」的狀況下,你會期望他當時能開好刀嗎?

至於「沒有親自診療病人」,在醫師工作負荷過大的情況下,其實也很難苛責。如有位麻醉醫師表示,台灣悲哀的現實麻醉環境就是如此。他要「同時照顧3個、4個甚至十幾個麻醉中病人。」所以上班中常出現的電話對談:

麻醉護士:「張醫師,27房還沒有下刀,血壓掉了,現在只有7654。」

忙得昏頭轉向的麻醉醫師:「唉,我現在正在45房打半身麻醉,沒辦法過去。妳可不可以先打ephedrine 8 mg?我等一下處理完63房的大出血再過去27房看。感恩!」

麻醉護士:「知道了,拜拜!」

簡之,邱姓女童事件讓「部分住院醫師過勞」的病態曝光,也讓其他病態現形。錢慶文說得好:「最該負責(邱姓女童事件)的應該是設計健保制度的專家,要不是健保制度設計出了問題,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醫師或是醫療院所對『人球』採取冷漠態度?但是這些設計健保制度的專家們最近卻選擇沈默,對於這樣的結果不置一詞,不負一點責任。」不過在金字塔翻轉下,民情輿論,如台大政治學教授石之瑜等等,還是將解決問題的所有壓力放在醫師身上。似乎只要醫師就必須是超人,永不會過勞死,醫德卓越,就可戰勝體制問題,解決台灣所有醫療病態一般。

 

二、醫德好還不夠,還要當神,通曉未來醫術才行。

問題是,醫生醫德很好,仁心仁術,真能解決台灣醫療病態嗎?

邱小妹事件中,民情輿論也塑造了一位醫德超人,童綜合醫院的李明鍾醫師。

當時童綜合醫院接下燙手山芋,為邱小妹主刀的是該院神經外科醫師李明鍾,雖然邱小妹最終還是沒能逃離死神的魔掌。比起台北醫師將邱小妹當「球」往外推的態度,李明鍾一夕之間成了聲名大噪的仁醫。

無奈昨日是神,今日是豬,似乎是台灣仁醫的宿命。李明鍾醫師又再度登上新聞版面!但此次他卻被指控,因未能為腦傷病人裝置腦壓監測器,導致年僅20歲的陳姓男子術後衍生顱內遲發性出血,卻未能被及時發現,最後雖經搶救撿回一命,卻仍全身癱瘓、雙眼失明,有如旭日東昇的年輕生命,從此烏雲罩頂。陳家一狀告上法院,全案纏訟7年之久,最終台中高分院判童綜合醫院及李明鍾醫師須負連帶賠償責任3,341萬元。李明鍾神豬變色,從天堂掉入地獄。

 

值得注意的有兩點:

1. 技術要求的時序錯誤:本案發生在2006年,法官引用2007年出版的「嚴重腦外傷臨床診療指引」,指責醫師疏失。也就是說,法官期望醫師是神,通曉未來的新技術發展。

2. 過失比例或是損害比例:醫審會鑑定究竟依據什麼來判定疏失?為何肇事者(車主本身)負4成責任,而醫師須負6成責任?本意要救人的醫師反而比肇事者責任大。事實上,醫師是試圖以醫療專業阻止更嚴重後果發生的人,並非主要造成損害發生的人。我們會對神如此苛求嗎?

李明鍾的遭遇,自然引起腦神經外科醫師們的反彈。他們指出:監測顱內壓的方法有很多種,置放腦壓監測器只是其一,硬指醫師未置放腦壓監測器為疏失,並不盡公平。具法律背景的洪宗賢質疑,以現今健保給付標準,神外醫師開腦每刀能獲得的給付不會超過1萬元,一賠卻要賠3,341萬元!試問這樣的工作還有誰敢做?而獲賠的家屬也不滿意,陳媽媽說:「錢與孩子的健康相比,我當然要我的孩子健健康康!」

問題是,醫生畢竟只是人,不是神。投資有賺有賠,有風險。人身體有很多變異,所以沒有百分之百保證治癒,讓病人回復健健康康的醫療。社會所期望的醫生,已經遠遠超出人中龍鳳,超人般永不過勞,醫德醫術兼優而已,還希望醫生成為上帝,永遠戰勝病魔或死神。

總之,醫生作為金字塔頂端象徵的結構翻轉中。醫生尖頂反而居下,要承載整個社會健健康康的期望。這期望不僅對醫生不公平,希望醫生就算過勞,也要很有醫術醫德。然後,醫生就算醫德好還不夠,還要當神,通曉未來醫術才行。問題是,醫生畢竟只是人,不是神,他也有身體,會過勞、脆弱與崩解,而且他的知識與能力也受當下技術發展程度的限制,更受體制規範的牽制。

這期望會不會蒙蔽了我們的眼睛,讓我們把醫療病態問題過度集中在人身上,而沒看到技術、基礎架構與體制的不足呢?解決騷動難安的醫病關係之道,會不會不在人身上,而是在權力結構的部署體制的改革呢?

--- 本文轉載自 民報 醫病平台 專欄 -----